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 谢春晖 通讯员 金天文
“万家团圆的时候，有这么一群人默默无闻、无怨无悔地守护着一方平安。他们或许来自很偏远的山区，没见过鳞次栉比的高楼，也没坐过地铁……但他们挥洒血汗，用青春甚至用生命守护着这座城。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默默地来，有一天又默默地走，也许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。但是无论如何请记住，曾经有这么一群年轻人，他们悄悄地为我们拼过命。”
这段话节选自杭州市上城区消防救援大队副大队长章一立在除夕（1月31日）时的一条朋友圈动态。
那条朋友圈动态里，他提到了19岁的消防员——刘有福。这是刘有福在消防站里过的第二个春节，也应该是最难的一个。
就在春节前夕，刘有福料理完父亲的后事从老家返回章一立分管的九堡消防救援站。“他对我说‘章副大，我没有爸爸妈妈了。从此，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’。”
章一立说，刘有福是个很普通的消防员，没有英勇的救人事迹，也没有太多的嘉奖勋章，但却能在他身上看到善良、坚韧、乐观与希望。
本期杭州故事（杭州故事专题戳这里），让我们走近这名19岁杭州消防员，听他讲讲心底的牵挂，陪他一起擦干眼泪，也陪他寻找希望和阳光。
1】全世界最痛的电话，最艰难的回家路
2022年1月7日下午2点多，我像往常一样结束了门岗执勤回到寝室，打算在下午训练前抓紧时间眯一会儿。躺下前，我瞥了一眼枕边的手机，有20多个未接来电。当时，我有点诧异，拿起手机细看，电话是三个姐姐和大侄儿打来的。
肯定是家里出事了。
那时，队友们都在寝室里午休，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拿着手机走到洗漱间，也记不清是怎么回拨的电话。
电话里，姐姐一直在哭，她说：“爸没了，赶紧回来。”
我的眼泪刷就下来了，那是一通全世界最最最痛的电话。
两天前（也就是1月5日），我还跟爸爸通过电话，他说：“最近偶尔会不舒服，人不太有力气。药一直在吃，可能天冷了吧。”他还叮嘱我，平时要多穿点，工作要认真些。
我跪在洗漱间最里面的位置，哭了很久。
午休结束的起床铃响了，队友们从寝室出来，往洗漱间走，洗把脸准备去集合训练。我抹了一把眼泪，从洗漱间回了寝室。他们跟我打招呼，我也没理。
没人的寝室里，我再也忍不住了，哭出了声。
声音还是被敏锐的队友听见了，没一会儿，站长邹成杰就跑过来了。我跟他说：“我要回家！我爸爸没了。”他愣住了。
马上，我们站里的指导员、大队的领导就都知道了这事。消防站里特事特办，第一时间给我办了休假。
那天傍晚，我坐上了飞往成都的飞机。我的老家在四川攀枝花，距离成都还有600多公里。在成都下了飞机后，我还要转好几趟车，才能到家。
这大概是离家之人，最最艰难的回家路吧。
2】来不及翻修的平房，舍不得卖的羊
1月8日一早，我终于回到了老家。
还是那幢熟悉的平房，同样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家里。六年前，妈妈生病去世，我和爸爸在这间房子里守夜、告别。这一次，我又要告别爸爸。
爸爸是因为心脏病走的。很突然，连抢救都来不及，没有留下一句话。
爸爸躺在那里，就像睡着了一样。我看着他，只是觉得比起上一次见面，他又瘦了不少，黑了不少，老了不少。
当消防员的这两年，我只回家过一趟，是2021年5月，在家里待了半个月。平时，我们父子俩大概每半个月通一次电话，爸爸不会使用智能手机，所以都是打电话，从来没有视频聊天过。
原本，我与爸爸商量好，今年春天要回一趟老家。那时，爸爸养的100多只羊可以卖了，他打算卖了羊，安心养老。我也打算拿着工作以后攒的七八万元积蓄，把家里的平房翻修成一幢二层小楼房。
最后的几次通话里，爸爸憧憬着他的养老生活，我跟他商量着怎么翻修房子……没想到，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，爸爸就这样走了，留下了这间来不及翻修的平房，那群他在冬天舍不得卖的羊羔和我心里深深的遗憾。
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滋味，现在我深刻地感受到了。
3】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出游，唯一一张全家福
我出生在一个重组家庭，爸爸和妈妈在生我之前都有过孩子。而我，是他俩唯一的儿子，我出生的时候爸爸50岁，妈妈40岁。
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，我的童年充满了父母的呵护与爱。爸爸算是老来得子，在我之前他还有三个女儿。我出生时，三个姐姐都已出嫁。
对我，他似乎格外宠爱。
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，但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尽力给我最好的。
2011年2月1日，那年春节前夕，是我们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游，也几乎是我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出游。那次，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去老家的县城里，看了一场杂技表演，还带我骑了骆驼。
那次出游，我们一家三口拍了第一张全家福合影，也是唯一一张全家福。
那年，我8岁，懵懵懂懂，对新鲜事物充满着好奇。
之后没多久，妈妈就查出了癌症。2013年夏天还没到，我小学毕业典礼还没开，妈妈，就离开了我们。
这些年，只要想妈妈的时候，我就会拿出那张全家福看上一会儿。2020年初，来杭州当消防员时，我把全家福翻拍保存在了手机里。
2022年初，等我再次返回杭州时，对于父母的全部念想，只剩下了这张全家福。
全家福的原片依旧留在老家那间破旧平房里，就好像爸妈依旧替我守着家。
4】消防站里年纪最小的消防员
送走爸爸后，我去了几十公里外爸爸牧羊的羊圈。爸爸走后，也再没有人能照顾得了这百来只羊羔了，跟几个姐姐商量后，决定把能卖的大羊都卖了，小羊由姐姐们再养养，养到了能卖了再做打算。
姐姐替我把卖羊款存进了银行，说留着给我以后成家时用。
料理好爸爸的身后事，我锁好了老家的房门。再次出发，前往杭州。姐姐问我，要不要帮我跟站里再请一段时间假，等过了春节再回杭州。我说：“春节马上就到了，站里工作很多，我还是得回到自己的岗位。”
其实，另一方面，我真的不敢让自己静下来。我怕一静下来，就会想起爸妈，想起那些遗憾……也许忙一点，很快能走出来吧。
1月22日，我回到九堡消防救援站。队友们看见我还是那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，跟我开玩笑，没有人提起我家里的事。大概这就是消防员们特有的对待事情的方式吧。虽然见惯了生死，但面对发生在身边的伤心事，和我一样，队友们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。用着最简单的方式——不提就当没发生过，陪着我、帮着我度过最难熬的那些日子。
回到站里第二天，我就投入了正常执勤，一切都似乎和半个月之前没什么不同。执勤、训练、出警……只是，现在每天吃饭时，队友们给我夹菜的次数多了。
虽然我是九堡站里年纪最小的消防员，但大家从没有小看我的年轻。作为一名一线的消防战斗员，参与灭火救援的时候，我主要是负责运送、铺设水带，为深入火场的队友做好保障。“有福，你回来就好了。有你并肩作战，我们安心踏实了。”指导员夏瑜的这番话我很感动。我跟着指导员、站长、班长多次出入火场，每次他们都把我护在身后。
原来，在他们的眼里，我也护着他们。
5】从此，这里是第二个家
刚回到杭州那一周，大队教导员、分管的副大队长都来站里看望了我，安慰我，鼓励我。
在站务办公室里，我第一次独自面对大队领导，我很紧张，几乎不敢吭声。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，我都深深记住了，就像记住爸爸说的话那样。
教导员说，我还年轻，未来有很多可能，在岗位上要踏踏实实，吃苦肯干，一定能闯出美好生活的。
教导员的话，让我想到了每次跟爸爸打电话时，爸爸挂电话前都会叮嘱的那句：“娃儿，一定要好好工作，这份工作好。”
除夕那天，我们在消防站食堂一起吃了年夜饭。大家自导自演表演节目，欢声笑语中，突然警铃响了，我和大家一样放下手中的碗筷，冲出食堂，换上战斗服。
伴随着消防车的警铃声，我坐在车上，望向远处的万家灯火，忽然对这份职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。“原来守护着万家灯火，是一种幸福。”
再次回到站里，年夜饭桌上饭菜已经凉了，但我吃得津津有味。队友们滑稽的表演依旧，站长和指导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红包。
我笑了，是这一个多月来最放松的笑。
这个春节过得有些忙碌，出警次数挺多。有火灾，也有抢险救援，我比之前更积极了，更投入了。我跟消防站里最好的朋友、也是老乡阿库彝布说：“大概这就叫挫折使人成长吧。”
结语：
2月14日，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来到九堡消防救援站。见到刘有福时，他正在消防站训练场参加日常训练。
在众多消防员中，他算不上魁梧，训练成绩也并不是出类拔萃。19岁的年龄，也注定脸上还有着几分稚气。但训练中、交谈中，能感受到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坚韧。双手手掌上的茧子，也能看出训练中他的刻苦与积极。
这一天，他没有出警，除了训练外，还参加了一场综合体的消防演练。
演练中，他拎着担架，担任救援角色。他全情投入的样子，很帅，是英雄的模样。
“刘有福你要相信，你的福气在后头呢。”
其实，刘有福是很多消防救援人员的缩影。或许我们印象中的消防员是火场里的超级英雄，是黑夜中的那道希望之光，是洪 水中屹立不倒的救命石。但现实中，他们更多的是默默无闻在岗位上付出，在训练场上累到虚脱，在火场里被熏得乌漆嘛黑……他们也是肉体凡胎，也会流血流泪，是别人的儿子，也是他人的爱人。
他们牺牲了小家，留下太多遗憾，却一直守护着万家灯火。
元宵佳节刚刚过去，向每一位平凡的消防救援人员致敬，祝愿他们和他们的家庭喜乐平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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