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勇上将
前言
1982年,开国上将杨勇被医生检查出肝癌。一年后,癌症很快充满了整个肝脏,杨勇身体里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正常肝组织。
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,杨勇并没有害怕,他坚持完成自己的工作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,杨勇甚至对家人说:“不要再浪费药了,还不如给我打一针,让我安乐死。”
杨勇的女儿看着病重的父亲,感慨地说:“
爸爸是个快节奏的人,连死都是快节奏。
”杨成武、杨得志、杨勇
杨勇:还不如给我打一针,让我安乐死
1982年,这天医生查房之后,杨勇有些吃力地对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夫人林彬和两个孩子说,现在我听有关报道说:“有一种药叫‘安乐死’,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,你们不说我也很清楚,
反正无可救药了,国家的经济还很困难,药品又那么贵,就不要再浪费药了,还不如给我打一针,让我安乐死……”
那时,刚刚有人提出“安乐死”,杨勇和家人便探讨了“安乐死”的问题。
几天后,张震到医院来看他,杨勇说:“我很疼,还不如早死好,70岁已经够本了。”
大家听后都强忍着泪水,不让他继续往下说。
“死神”无情地一天一天向杨勇逼近。
1977年杨勇和家人合影
医院提出要给他增加营养,说给买点燕窝。那时燕窝一万元1斤,比现在要便宜好多。
但杨勇说什么也不让,摇着头说,吃它干什么?吃它能治病?
当时管他的医生眼泪都出来了。她治疗过许多病人,却没有哪一个像杨勇这样都什么时候了,还舍不得吃,舍不得花钱。
12月26日,昔日的警卫干事张金方得知杨勇病危,感到很突然,心一阵紧缩,和爱人李春巧从天津赶到北京。
杨勇躺在床上问,部队工作这么忙,你怎么来了?
张金方说,再忙也要来看看你。
杨勇又问,你来了,团里工作有人管吗?
那时,张金方在团里当政委。他强忍着眼泪说,你放心,团里我已经安排好了。我来护理你,等你好转了我再回去。
杨勇目视着眼前的张金方,吃力地点了点头。
虽然张金方曾是杨勇的警卫员,但是杨勇和林彬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,不是外人。平时杨勇家做件衣服裤子什么的,有几个孩子的,必然也会有张金方的。排行起来,张金方也算是孩子们中的老大了。
杨勇和林彬
这段时间,杨得志正在京西宾馆开军委会,林彬急火火地给他打电话:“你快来吧,再不来看不上了……”
总参谋长杨得志匆匆赶到医院,其实,他已经几次来医院看望了。
杨勇拉着他的手说:“老杨哥,我的病情我知道,你工作多,不要为我分散精力。告诉医生不要用药了,不起作用,那是浪费,不要浪费国家和人民的钱了……”
听到杨勇叫自己“老杨哥”,杨得志不禁想起1936年第一次与杨勇见面的情景。
那是毛主席率领红军东征回来,在陕北召开的团以上干部会议期间,大家一起会餐,以茶代酒,祝贺东征胜利。
那是他们最初的相识,杨勇坐在离杨得志不远的一张桌上,互相敬酒。杨勇知道杨得志比他大两岁,脱口就叫老杨哥。
于是,这个称呼就这样一直叫下去了。而现在,“老杨哥”还身体健康,“老杨弟”却要告别了。
一想到此,杨得志不禁泪流满面……
杨得志
杨勇不愿撰写回忆录:我现在没有什么可讲的了
孙启增永远也忘不了杨勇。
他也是杨勇曾经的警卫员之一,同样,杨勇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、家人看待。
杨勇病重的这段时间,人在医院,孙启增的心就在医院。尽管杨勇多次嘱咐孙启增不要经常过来看他。
有一天,孙启增又来到了杨勇的床前。
到医院,看杨勇不下床,孙启增就说:“这样成天不下地走走,就是健康的人这样也不行。你还是坚持下地走走。”
杨勇说:“现在下不了床,脚特别胀,鞋也穿不上了。”
小孙低下头一看,发现杨勇的脚的确突然“胖”了许多。孙启增说,那就把鞋剪开穿吧,反正是要下地走走好一些。
就是到了这个时候,杨勇还是每天不停地看文件、看报纸,自己强忍着问这问那。
孙启增对林彬说,不能看,再看就没命了。可林彬只能难过地摇摇头。
杨勇(左前)
到了年底,杨勇开始便血,一天拉血一二十次。没过几天,人就拉脱了形,嘴里长满了水泡。
小孙对林彬说,让他讲讲自己的东西吧。大家也都劝他说,讲讲吧。
可杨勇就是不同意,说:“我该讲得早就讲过了,我现在没有什么可讲的了。”
杨勇的老部下魏鸣森也到医院来了,他对林彬说:“是不是有些事让他说说,他的病也不一定会好,给后人留下点东西吧。”
魏鸣森把这番意思对躺在病床上的杨勇讲了。杨勇摇头,关于自己,他还是什么也不说。
魏鸣森
1976年6月,法国三军参谋长居伊?梅里将军一行9人,在法国大使及武官的陪同下,圆满结束在我国的访问。回国时,他们在乌鲁木齐停留一天,准备换乘法国专机回国。我方送行的是总参副总长何正文及外事局局长柴成文。
那时,杨勇还在新疆军区任司令员,由于总参通知要热情接待,他只好在机场餐厅宴请一次。
双方交谈得很愉快,梅里将军对杨勇说:“您是有名的战将,我们期望早日看到您的回忆录。”
杨勇则说,自己没准备写回忆录。
梅里将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问道:“为什么?您不写回忆录?”
“是的,我不准备写。”
确实,杨勇压根没有准备写回忆录。
1962年杨勇和战士们在一起
朝鲜金城反击战胜利后,秘书王韶华对杨勇说,人家都写文章,您是不是也写?
杨勇说:“谁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,我不写,死了以后盖棺论定。”
不写回忆录是杨勇的一贯思想,他认为战斗的胜利是集体的胜利,每个人都有份,不要专门突出谁,更不能这杨勇那杨勇的。他说,我以为,每个人的历史都是自己用行动写成的,生前不应该写回忆录宣扬自己,是非功过,要在死后由别人去评定。
杨勇是这么说,也是这么做的。他在审查战史或回忆录时,凡是提到他的名字,他都要删去,他自己更是不写自述性的东西。他一生中打了那么多好仗,远的不说,平型关;还有阻止日军过黄河,保卫了陕甘宁;四天连下三城,再破鲁西南重镇;准海战役堵住黄维兵团;渡江战役;成都会战;金城反击战……好多仗都是关系战役全局的胜仗。
因为杨勇从来不宣传自己,也不让别人宣传自己,很多人不了解杨勇。但杨勇依然坚持不写回忆录的原则。
杨勇和朝鲜老乡剥玉米
在拍摄抗美援朝战争的大型纪录片《英雄赞》时,按说志愿军首长应该是个主角,但杨勇却很少露面,他只是让摄影师多拍部队和朝鲜老乡。
就这样,杨勇一生都没有留下多少照片。
1982年6月,贵州省政协、省军区决定出版革命回忆录《回顾贵州解放》一书,专门派人向杨勇约稿。杨勇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,但他不同意写自己。
杨勇说:“解放大西南是党中央、毛主席的英明决策,是刘邓贺首长的正确指挥,是全体指战员英勇奋斗和各族人民群众大力支持的结果。我杨勇没做什么,就是做了点事,也是应该的,有什么值得写的?”
经过再三解释,还通过潘淼等老战友做工作,这不是宣传个人,而是宣传党的领导,宣传人民群众在伟大斗争中的历史功勋,也是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提供教材,杨勇才答应,抱病写了《回顾贵州解放》一文。
这篇文章也成了杨勇将军一生中最后一篇文章。
杨勇在北京军区任司令员期间接见民兵
杨勇女儿感慨:爸爸连死都是快节奏
功勋卓著的杨勇上将走了,静悄悄地走了。
这一天是1983年1月6日1时55分。他才70岁。
其实,
杨勇到去世时还不到70岁,他实际上出生在1914年。
1982年9月13日,参加十二大的全体代表合影留念。秘书处规定年龄在70岁以上的代表和候补代表有座位,70岁以下的代表不管职务多高一律或站或坐在座椅前的地毯上。当时,杨勇和解放军代表团的代表一起盘腿而坐。
可能是沿用农村虚一岁的记法,他的档案上写大了一岁,而且是阴历,以后也就这样记录下去了。直到去世后,二儿子杨冀平提出异议,说年龄有误,才把八宝山骨灰盒上杨勇的年龄改过来。
杨勇
在解放军总医院小礼堂遗体告别那天,原定是6000人。长长的送别行列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两点,已经超过一万人。
那一天,邓小平也来了。在人民大会堂,中央军委主办了追悼会。
由于参加追悼会的人数有限,很多敬爱杨勇的大人孩子都围在人民大会堂门口,在冬日的寒风中一直肃立至追悼会结束,这是最后一次为杨勇送行。
当时,
中央军委专门有通知,外地不要来北京参加告别。
广州军区政委王猛还是买了张机票,直奔北京。老上级了,不见心里过意不去,怎么也要见最后一面。曾在新疆军区担任副司令员的谭友林也赶来了。
谭友林
在杨勇去世前10天,张振川和爱人汤小薇特意从石家庄来北京看望杨勇,但病房门口挂着谢绝探视的牌子。
那些天,来探视的人很多,有的只允许问候一两句,有的甚至只能在门外悄悄看上一眼。张振川夫妇来时,杨勇正在吃中药。夫人林彬和儿子冀平出来和他们说话。汤小薇说,看他们母子都很镇静,说杨勇的病情稳定一点了。张振川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,杨勇坐在床上,正慢慢地喝汤水,就放下了心,估计问题不大,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面了。
杨勇的女儿京京说:“爸爸是个快节奏的人,连死都是快节奏。”
当时,杨勇平静地对家人说,医生讲我还能活30天到60天。
对医生的话可信可不信,但杨勇明白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。他给自己留下了充分余地,说就取个中间数,除去最后10天可能不清醒,再用5天处理私事,我还有30天可以交代工作。
杨勇把他生命的最后几十天紧紧张张地做了安排。
宋任穷
宋任穷到医院看他,他像往常一样笑着说,医生讲,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,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,我还有一个月。
他同宋任穷谈起对一些工作的意见,完全不像一个垂危的病人。宋任穷一走出病房,泪水就模糊了双眼。
杨勇和军委秘书长耿飚谈得最多。他还和总政副主任甘渭汉谈了建设革命化、现代化军队的意见。
值得一提的是,
每次谈工作,杨勇都示意家人离开,然后请人把门关严。
这是他一直保持的老习惯,工作上的事情他从来不让家人听。平时在家约人来谈工作,也是关紧房门。
工作起来,杨勇根本就忘记了是在病房,根本就忘记了他是个垂危的病人,好像在办公室办公一样,平平常常,一谈就是两三个小时。林彬和孩子们在门外急得直跺脚,却毫无办法。
杨得志了解他,只要一有任务,他饭不吃觉不睡也要立即执行。
毛泽东与杨勇握手
一天中午,总参的一位负责同志到医院来看杨勇。刚进病房就被值班的护士拦住了。
“首长刚刚才休息,今天一直与他谈话,好像又是工作上的事,很累。您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他。”
这位负责人听后,不无心痛地转身想定。可是刚一转身,他又回来了。他对值班护士说:“我明天就要离开北京到外地去工作,今天我如果见不到老首长杨勇,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上他了……”他说着说着,禁不住眼圈都红了。
原来,这位总参的同志是杨勇的一位老部下,马上就要到外地去工作了。临行前,他要来看老首长一眼。
值班护士听他这么一说,心就软了。但要求他尽快出来。
一见到尊敬的老首长,他就马上过去紧紧握住杨勇的手,所有的话都堵在心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杨勇从这有力的一握中也体会出部下的真情。
良久,杨勇抬起身,吃力地对他说:“你的事我知道。无论在哪里工作都要团结群众,要服从组织领导,努力为党工作!”
这位领导使劲地点了点头,表示不忘老首长的指示和教诲。
1949年杨勇和孩子们在河南合影
除了自己过来看杨勇的人外,还有每天被他约到病房谈工作的各部门负责同志。常常是前脚走,后脚来,几乎没有空下来的时间。杨勇提出自己多年来思考的对军队建设的意见,尽其所能解决部队的问题,甚至没有忘掉海岛连队的电机修理。
一天的工作完了,他还是以平常的习惯,要在走廊散一会儿步。
尽管病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,他还是保持着一生如此的军人姿态,甚至希望大步流星走路,拐杖常常不知不觉就脱离了地面。
而夫人林彬不得不一再提醒他,慢一点,歇一会儿。
杨勇停下来,为自己又忘记了慢点走而内疚,回头冲林彬笑着。
每天上午,医生来查房,杨勇都说:“我很好,感觉非常好,没有什么不舒服。”
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医生,似乎没有注意对方躲躲闪闪的目光。
病房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患的是晚期肝癌,可是从他依然的乐观中,没有一个人相信那个残酷的事实,甚至连医生也在怀疑,是不是检查错了?他的肝脏真的掉出脐了,变成凶恶无比的癌块了吗?他明明是一个很健康的人嘛。
以后,林彬提起来就伤心,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杨勇。
杨勇夫人林彬
坚强,是人格的最高境界之一
杨勇住院那一段,林彬和儿女都陪在医院里,寸步不离。
头半个月杨勇还能下地走一走,吃点东西。很快,他的病体就承受不住连续工作的辛劳,眼看着身体一天比一天衰退,后来什么也吃不进去了。但是只要自己能挣扎起来,他就坚持自己下床,不麻烦别人。
在得知病因后,杨勇提出三条,不做化疗,不做放疗,不做手术,
听其自然。他说那些是同归于尽的办法,什么用也没有,白白耗费公家的医疗费。
死神大踏步走来,杨勇终于卧床不起。再后来吃什么药都不管事了,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。最后几天,杨勇进入半昏迷状态,但他还在替别人着想,尽量不让别人为自己服务。他不仅自己配合治疗,还多次对亲属说,要尽量减少医护人员的负担。
晚期肝癌在所有癌症中是发展最快的,也是最疼的。杨勇忍受着难以想像的痛苦,但他在家人和来探望的同志们面前却平静又平静,不让他们为他的痛苦担忧,甚至不愿意让他们看出他的痛苦。
后排左二为杨勇
在最后那些天,杨勇的手上鼻子上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。但都到了这个份上,杨勇仅仅是浑身虚汗,就没哼哼过。
坚强,可以说是人格的最高境界之一。
是工作牵着杨勇的心。工作使他进入到无比亢奋的状态。
他的工作没交代完,其他一切诸如疼痛全都不能干扰他的工作,必须躲得远远的。
就像指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一样,杨勇指挥着“死神”。什么昏迷,什么死亡,不让你过来你就不能过来,我必须把我的工作干完,不干完你捆也捆不走我。
在生命垂危时,杨勇在积极配合治疗的情况下,有条不紊地按计划料理他手头的工作。他在和“死神”争分夺秒,却没有一丝慌乱和不安。
他赢了,彻头彻尾地赢了。
在生命的最后两天,杨勇常常一大段一大段地沉睡。杨得志接到消息,再来看望时,他已经深度昏迷。
杨勇、杨成武、杨得志
杨勇的病房在医院老南楼的五层,是个小单元,里面有两间病房,一间杨勇住,一间林彬住。孩子们和陪护的工作人员就在不用的楼梯间搭上地铺。最后那天晚上,突然就不行了,林彬放声大哭。家人和工作人员也都赶快起来了,流着泪守护在杨勇身边。中央军委也来了人。
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监护器,盼望能出现奇迹。
监护器里心脏的波纹越来越平,眼看成了一条直线。
杨勇昏迷着,只剩一口细微的气。
大家都恨自己没有办法阻止“死神”的脚步。
杨勇
杨勇就这么睡着走了,仿佛睡得很熟。
屋里静得吓人,没有人敢惊醒熟睡的将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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