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双亡我在舅舅家受尽冷眼,17岁时算命先生一卦让全家另眼待我(上)
表小姐站在门口望着屋里,灯火昏黄,齐心自顾自拿出了一坛酒,倒进了杯子里头,木然地坐在桌前喝酒。
表小姐更加痛彻心扉,她忍不住推门进去,一张小脸挂满泪痕,委屈地控诉这个没心没肺的男子,“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品酒!”
齐心吓了一跳,抬起头来,表小姐才瞧见他脸上那抹无所遁形的苦涩。
他陡然看见了淋得浑身是雨,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的表小姐,手忙脚乱站起来,念念叨叨着自己床上的被子取出来,像裹粽子般将她死死裹起来,一脸的慌乱,埋怨道:“下这么大雨为什么不打伞?”
表小姐冷得直哆嗦,却噗嗤一声笑了,“齐心,你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吗?”
齐心的脸色沉了下来,咬着牙,良久才道:“我不能瞒你,君子坦荡荡,我承认我对你动了心。所以明天过后你订了亲,我不会再纠缠你了。”
“你没有纠缠过我!你什么时候来纠缠我了?”表小姐气不打一处来,“我天天盼着你来见我,你哪日来了?”
齐心惊慌,“你……你不要说笑。你不是和张少爷情投意合,两情相悦吗?”
表小姐聪慧,突然想起来什么,咬牙切齿道:“那个张少爷跟你说的?”
齐心讳莫如深点点头,仔细回想,娓娓道来:“张少爷起先找我说,学堂里头有一个同他情投意合的女子,可惜这位小姐是陆府养在家里的表小姐,从小家破人亡,在陆府不受待见。他怕他这样的身份去陆府提亲,难娶到这个身份卑微的表小姐,这才来找我,让我给她算一卦,给她一个滔天贵气的身份。
“我本来不愿接这种差事,但无奈张少爷算是我的一个朋友。他软磨硬泡之下,我跟着他去了几次进步学生会议,见到了你。”齐心叹了口气,眼神中满是怜惜,“你喜爱读书,满腹的抱负,想法新潮,实在是很难得。我也怜惜你身处在陆府这样迂腐的囹圄,便也生了恻隐之心,想帮你一把,至少让你在府中过得好一些。”
他伸手举杯,喝了口酒。
表小姐明亮的眼睛像小鹿般看着他,“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?”
未下肚的酒差点喷出来,齐心顺了顺气将酒咽了下去,满口的辛辣。他涨红脸道,“天机……天机不可泄露。”
表小姐白他一眼,气鼓鼓道:“那我那天跟他说话的态度,你还看不出来我们根本没有感情吗?”
齐心仰头长叹,“我没有经验,是真的看不出来呀……”
表小姐摇头叹惋,“完了完了,你这神算的名号,要栽我手里了。”
说罢,她连着开始咳嗽,冻得呲牙。
“齐心,我冷。”表小姐整个人都在被子里,委屈巴巴的。
齐心走上前去,双臂紧紧抱了抱被子,将通红的脸侧在一旁,拙劣地问:“这样可会热乎一些?”
他的耳朵离她很近很近,她凑近了他的耳畔,小声细语道:“明天,明天你来,就跟他们说,张少爷不是我的贵人。”
齐心点点头。
她又小声说:“我只能嫁给你,别人我不嫁。”
一瞬间血脉偾张,齐心不知是因喝了酒,还是因这句话,只觉得浑身发颤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他只得镇定了神情,点点头道:“好。”
待雨停了,他将她送了回去。一路的清明星光十分漂亮,她如同西洋女子一般大胆地牵住了他的手,蹦蹦跳跳。
表小姐睡得极好,梦中是满是美丽的星光,自由的小巷,月下是两个人摇曳拖长的影子,如此亲近,如此甜蜜。
第二日,齐心和张家人都来了。
她满怀期待地坐在一旁,等着齐心转动罗盘,宣判张少爷不是她的贵人,推掉这门婚事。
齐心闭上眼睛,开始转起了罗盘,嘴里念念有词,颇有一番模样。
他睁开眼睛,空气缄默。
他艰难地缓缓开口,声音艰涩,“是,是他。”
表小姐以为自己听错了,死死捏着衣角又听了一遍。
“没错,表小姐命中注定该嫁的贵人,就是张少爷。”他面无表情地说完,转身便抓着拐杖走。
“齐心,你说什么!”表小姐带着哭腔喊了出来,她站起来要追上去。
但他没有回头,脚步飞快,她在身后被几个丫鬟仆人拽住。张少爷一把将她的胳膊捏住,笑道:“这回你可放心了?神算齐心说的话,那还能有假?”
她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,眼泪簌簌而下。
宣城的冬天很冷,这一年冬天发生了两件大事,人们唏嘘不已。
一是神算齐心失踪了,在那日为陆家的表小姐算了贵人一卦以后,便再也没有人瞧见过他的踪迹。
表小姐曾经悄悄去那间算卦铺子里面找过他,门孤零零地锁着,门外只剩下几个木招牌,上头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写着“生男生女不算”“生老病死不算”“家长里短不算”等等奇怪的规矩。
另一方牌匾,“神算齐心”四个大字,却像是被什么人砸了下来,歪斜着背扔在地上。
门没有锁,她走进门去,那天晚上那壶酒还在,其余的却是空无一物。
表小姐也曾找上张少爷,在学堂里冷冷问他,是不是他陷害齐心。
张少爷一头雾水,更一脸的委屈,声明自己坦坦荡荡,更何况齐心是他的朋友。
一时间,没有任何线索。她寻遍了整个宣城,都没有人知道这位独来独往的神算齐心,究竟是何下落。大雪落了下来,东南城市的仗也打了起来,人们每日处在对战争的惊恐之中,人人自危,也没有人在乎算卦一事。
久而久之,宣城似乎从来没有那么一个神算存在过。
齐心被所有人彻彻底底地忘记了。
只除了陆家的表小姐。
这第二件事,就是驻扎宣城的张将军家要办喜事。
表小姐的婚期定在了年关之后,正是一年到头难得热闹的几天。人们暂时忘却了战争带来的恐慌,热热闹闹地过年。
大雪茫茫,全城四处都是漂亮璀璨的烟花,表小姐一个人踱步出去,走着走着又来到了那间算卦铺子。她在这被人遗忘的地方站了好久好久,脸上的泪冰冰凉凉。
许久,她才离去。
她没有发现雪地上另外一个人浅浅的脚印。
有一个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静默地跟在她的身后,小心翼翼捏着自己的拐杖,将她安全护送回去,然后站在巷子口看着全城的烟花,发了一夜的呆。
她狭窄的偏院门口放了一封信,她第二日睡醒才瞧见。
字迹是歪歪扭扭不知谁写的,写的却触目惊心。放信的人说,齐心去了上海参军,如今已经战死了,托战友千里迢迢回来给表小姐传个信。
让她勿念。
一个身影躲在远处,看着她取走了信,又听见了院墙之内隐隐约约的啜泣声,这才长舒一口气,咬着牙离开了。
她大婚那日,他终究没忍心去看。宣城想必是锣鼓喧天,一片喜庆。齐心手中握着拐杖,将帽檐压低,坐在绿皮火车上,听着车厢与铁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,内心的所有波澜汹涌都在此刻倏忽归于平静。
他闭上眼睛,他是天下第一的神算,他能预算到她的余生。她会是美丽尊贵的张太太,平安而幸福地过这一生。
只是心好疼啊,好疼好疼。
没人知晓那个星光漫天的夜,他回到了屋子,却看见了离开多年的师父。
师父说了,南方战事吃紧,需要他们师徒俩去给大人物们出谋划策。
师父还说了,五岁开始培养他神算之名,就是为了这一天。这一天去斡旋于战事之间,老军阀们都信天命,信卦,他得去帮助大人们推翻迂腐,建立新的秩序。
他的神算之名早已传了很远,其实从小到大,他算的不是卦,是人心。
他去上海,去南京,去北平,去东北,处处都是刀口舔血。
“你难道还有何羁绊?”他跪在师父面前,听着长须的师父厉声责问。
“五岁起你便知道你的使命,我问你,你难道为这红尘俗世动了心?”
他不敢抬头,只是想起了她的嗔怪,她打湿的碎发,她的泪水。
“没有。”他闭上眼睛,声音嘶哑发颤。
“那即日便出发吧。”
他重重磕头,将脑门磕得生疼。
他以为,那天陆府上算最后一卦,便是绝情之极,他伤她如此之深,便不再奢求还会再见她一面。
他只是不知自己像中毒一样,毒入五脏六腑,如此之深。他知道了张少爷年关的婚期,只想来看她最后一眼,就最后一眼,告诉她,齐心这个人死了,让她彻底死心。
火车开往北平,他将帽子提在手中,踏上了这片染血的土地。无数的人在尔虞我诈,他算计人心,搬弄是非,一个不慎,便是刀山火海。
他住在一个小胡同,每每穿着一身英挺西装出门,手中捏着拐杖,一副西方人做派。他独来独往,不与邻居相熟,这日却瞧见邻居里头有个穿着西式洋裙的年轻小姐,头发卷得恰到好处,自是一股风流。
他看迷了眼睛,那位小姐的模样竟与表小姐那般相似。
他摇摇头,拐出去踏上了老爷车,赴他的刀山火海。
鸿门宴上,觥筹交错间,他又瞧见了那一抹洋裙,白色的花纹一圈一圈如涟漪般荡漾,她抹着大红的唇,将一杯酒灌进了一位大人物的杯子里头。
她走近了,走近对他笑,“先生,要跳支舞吗?”
竟然真的是她!世上再没有同她如此相像的人,是本该在宣城当张太太的她!
齐心忍住心中的万千波澜,不动声色地站起来,接过她的手时,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。
她笑靥如花地在音乐中与他跳了起来,旖旎春光中,她凑近了他的耳畔,小声道:“等会儿一起跑啊。”
她拉着他离酒店的落地窗越来越近,咫尺之间,爆炸声轰然响起,她伸手捂住他的耳朵,同他齐齐从玻璃中逃出生天。他下意识伸手护住她,胳膊被碎片划伤,血丝丝往外渗。
早已备好的老爷车来了,二人跳上车,司机夸赞陆小姐,一接头便做成了大事儿。
他死死抓着表小姐的手不肯松开,直到回到了小胡同,关上了门窗,她为他包扎伤口,他红着眼睛咬牙道: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?”
“我逃婚了。”陆卓然抬起头,盈盈一笑,坦然道,“我说过,我只能嫁给你,别人就是天王老子,我也不嫁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齐心长叹一口气,千万万算,算不到她这样胆大通天。
“啧啧,”陆卓然系好了纱布,又消了次毒,摇头喟叹道:“亏某人是神算子,你走了以后张家修缮了陆府附近一带的街巷,偏院门那条巷子早就不允许通行了。”
她伸出手指,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,“你呀,竟敢在张将军禁行的地方进来送信,我倒是想知道你信里头说的哪个不要命的战友敢这样胆大包天。”
“可我明明听见你因为我的死讯哭得很伤心……”齐心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又失算了。”
“我一看就知道是你送来的信,我哭是因为,难为你这个负心汉,还知道回来看我!”陆卓然伸手捶上了他的胸口,本是责怪,却哽咽了声音,“那天大早好安静,我怕你走了,一直竖起耳朵听,听见了脚步声我就什么都没收拾,带了些私房钱就跟着你走了。我带的钱刚够买一张火车票,那么长的车程,没钱买吃的,可饿死我了……”
她还在哭诉,“可饿死我了……”
齐心一把将她揽进怀中,闭上眼,眼角满是湿润。
战争结束后,齐心的两只眼睛受了伤,起初看东西模糊,再后来完全看不清了。
但有个姑娘对他不离不弃,她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女学生,当过卧底,也做过杀手。战后,北平成了北京,她留在这里做了老师,齐先生依旧在胡同里头支了个算卦的摊子。
那时她依旧风华,他却已双目失明,连常年隐蔽的腿疾也日益严重。人人都在暗地里说,他配不上她。
但陆小姐丝毫不畏惧,将说闲话的人通通骂走。
她带上他坐了一次绿皮火车,回了一趟遥远的宣城。
张少爷依旧是通天的贵胄,冷眼瞧着这两位神仙眷侣。陆府将表小姐视为家门败笔,决计不肯再见她一面。
陆小姐却牵着失明的齐心,走过宣城的每一条街巷。在城西一处偏僻吵嚷的狭窄街巷上,陆小姐捏紧了他的手,将头倚靠在他身上,掉着泪道:“你知道我何时第一次见你吗?”
“不是你来陆府算卦的时候。”
“是更早,是好多年前,那年闹饥荒,我富贵的舅舅不愿意接济我们,我娘活活病死在这里。”陆卓然闭上眼睛,想起那时的画面。
父母双亡,小小的她坐在昏黄的灯下读书,家中虽贫困,母亲却坚持送她上学堂。唯一的亲人便是舅舅,那时舅舅来了,正在这一方小破屋中商议,将她卖去哪里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书,陡然听见门口响动。一老一小两个算命人路过,小小的卦师动了恻隐之心,指着小小的她,故作深沉道:“送这个姑娘去读书,往后会成为你家的贵人。”
舅舅一瞧,老卦师也摸着胡子点点头,正是宣城有名的神算。算卦的人走了,陆家对这些最是看重,忙将她抱回去收养,虽然上下待她并不好,但终究没让她饿死在冰天雪地。
“后来你名声渐渐大了,我才知道,那年给我算卦的人,就是神算齐心。”
“我这一生,与你纠缠不清,早有渊源。我要回宣城来,告诉所有人,我嫁给你,嫁的就是我的贵人。”
婚礼办得简单,却有无数的宣城人来参加。许多人指着瞎眼的新郎,告诉自己的儿女孙子,这是曾经名动一时的神算齐心。
他的卦,终究是应验了。
年纪大了的时候,儿女也有了一双。齐心已经多年看不见了,只是有一日,儿子进来告诉他,北京有医院可以治他的眼睛,让他重回光明。
在黑暗中半辈子的齐心老泪纵横,他已有太久没有见过他爱妻的模样。
从手术室出来住了好久的院,直到纱布完全揭下来的那一天,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爱妻,那个记忆中笑靥飞扬的表小姐。
只是,她躺在病床上,一双眼睛蒙着纱布,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。
她变得老了许多,脸上也爬满了皱纹,头发也白了许多。青春不在,可他终究能见到她最后的模样——
儿子说,母亲一定要全家人瞒着他,将自己的眼睛献给他。
还说,母亲的病已有许久,但每日笑盈盈的,不肯让他知晓。
齐心呆呆地望着她,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月,终究送走了她。
他又没算到。
他用着她的眼睛去看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,如今算命摊子改成了象棋摊子,总有一群老人来同他一起下棋。
孙儿们蹦蹦跳跳,环绕身侧,总喜欢让爷爷掏出奶奶年轻时的照片瞧。他却不肯,他的照片宝贝得很,总是小心翼翼从心口的位置掏出张黑白照片来,那是已白发苍苍的陆小姐,是她人生在世最后一张照片。
孩子也说:“爷爷,你以前真的是神算子吗?你真的什么都能算到吗?”
他闭上眼,将照片捂在心口,轻轻地笑。
你啊你,穷尽一生,算不到的变数,总是你。(作品名:《神算齐心》,作者:苏子澈。来自:每天读点故事APP,看更多精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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