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摇旗在姚雪垠长篇小说《李自成》中是一个非常光彩夺目的人物。
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,如果把李自成比喻为刘备,那么刘宗敏就是关羽,则郝摇旗就是张飞。
当然,诚如上面提到的,这个比喻是不恰当的。因为姚雪垠在创作过程中,有意避开传统演义小说的套路,更多地融入现代写作手法,全面、立体地刻画人物形象。
但不管如何,从这个比喻里,我们可以知道,郝摇旗是李自成阵营里一员很重要的战将。“《李自成》迷”喜欢把他与刘宗敏、李过、田见秀、高一功并列为李自成座下五虎将。
按照小说上写的,郝摇旗本名叫郝永忠,是老闯王高迎祥亲手提拔起来的猛将,在一次战斗中,义军在官军的围攻下死伤惨重,阵地动摇,郝摇旗一怒之下,虎目圆睁,夺过闯王身边掌旗官的“闯”字大旗,摇旗呐喊,奋不顾身,冲入官军阵中。这么一来,义军军心迅速稳定,跟着他向前冲杀,一下子就扭转了战场局面,把官军杀得落花流水。“郝摇旗”的绰号从此响彻全军。
老闯王高迎祥牺牲后,义军大权被老闯王高迎祥的女婿李自成接管。郝摇旗为人粗鲁,又和张飞一样好酒贪杯,屡屡误事,李自成不敢委其大任。而当义军被困潼关南原时,郝摇旗为了自己可以轻装突围,竟学楚霸王项羽,要杀爱妻张瑞莲。郝摇旗此事做得不地道,被李自成夫人高桂英痛责,此后再也得不到重用。直到李自成战死九宫山,郝摇旗这才重新崛起,和李过、高一功撑起反清复明大旗奋战在第一线,最后在攻打四川巫山时壮烈牺牲。
毫无疑问,小说把郝摇旗的勇猛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,简直是栩栩如生、呼之欲出。
但小说大多是虚构的。
首先,老闯王高迎祥和新闯王李自成并非从属关系,两人分属不同系统的两支义军,在造反的道路上并无太多交集。李自成的第三任夫人姓高,只是巧合,与高迎祥没半毛钱关系。而且,史书上只记李自成的第三任夫人姓高,至于叫什么名,没有交待。“高桂英”这个名字是姚雪垠化用《杨门女将》中著名的巾帼英雄穆桂英而来。
其次,郝摇旗本名叫什么,也同样史料无从考证,至于“郝永忠”之名,是李自成死后,郝摇旗投入南明督师何腾蛟帐下,为南明隆武帝所赐。当时,一同被隆武帝赐名的还有李过,高一功。李过被赐名“李赤心”,高一功被赐名“高必正”。高夫人被封为“一品贞义夫人”。郝摇旗能在青史上留名,也是从投身南明之后开始的。在早年大顺军中,他地位很低,只是偏陴之将,没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就是这个原因,由于在军中担任大旗手,被称为郝摇旗。
长篇小说《李自成》着重写李自成的造反事业,因此,书中关于郝摇旗的英雄事迹,全属子虚乌有的。
不过,研究南明史料,我们会发现,在南明抗清波澜壮阔的斗争中,郝摇旗也真称得上一个时代的猛人。
话说郝摇旗自得何腾蛟隆武帝赐名永忠后,便成为了何腾蛟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,授援剿右部总兵官都督同知。
1647 年春,清孔有德等部入湘,何腾蛟手下十三镇兵马一溃千里,长沙、衡州、常德先后失守。
郝永忠受何腾蛟之命入闽迎接隆武帝入赣,但到达郴州时,隆武帝已然遇难。
当清军席卷而来,郝永忠兵单势孤,只好且走且战,由郴州撤至桂阳州,由桂阳州撤至永州,又由永州撤至道州,最后从道州退入广西。
这时候,南明皇帝已经换成了永历帝,郝永忠也已被遥封为南安侯。
可是,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和两广总督于元烨等人质疑郝永忠的身份,说他是“闯贼”的部将,贼性不改,怀疑他入广西是居心叵测、想要对广西图谋不轨。
听说郝永忠的部队来了,他们便四下调兵遣将,准备将郝永忠的部队堵截在广西境外。不过,仓促之间,广西根本集结不起成型的队伍,而郝永忠的部队已穿过兴安、灵川,往桂林而来。
于元烨下令关闭桂林城门,把郝永忠拒之门外,并继续筹集队伍,想将郝永忠的部队剿杀在桂林城下。
不过,于元烨筹来筹去,只筹到督镇标将马之骥手下的数百兵员,无法与郝永忠的三四万之众相抗衡,仗最终没打起来。
郝永忠的部队到了桂林城下,看见桂林城门四闭,略约揣度到了城里的歧视眼光,便派在南下途中收入营中的通山王朱蕴釬、东安王朱盛蒗、督饷佥都御史萧琦(后改名萧如韩)、司礼太监王坤等人进入桂林,请求开门。
于元烨固执己见,坚决拒绝郝部入城。
郝永忠被惹毛,率军兵迫桂林城下,摆出攻打的架势。
尽管瞿式耜和于元烨一样反感郝永忠,但他毕竟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,知道如若一味排斥,势必会引发祸乱,决定出城。
瞿式耜甫一出城,远远便见郝营上下将士下马避道,遍地罗拜,遂知问题可以解决了。
当日,郝永忠进城,在瞿式耜举行的宴会上与于元烨一笑而叙阔别。
不过,瞿式耜等人对郝永忠的防范心理并没有完全解除,仍不许郝永忠的军队入城,并故意扣发粮饷。
郝永忠为了不让部下发生哗变,只好在桂林一带打粮索饷,搞得民间怨声四起。
瞿式耜等人又暗中指使桂林乡村居民立团聚保,与郝兵对抗。
郝永忠明知是瞿式耜等人捣的鬼,但一心为国,没有翻脸,勉力支撑局面。
十一月,清怀顺王耿仲明、总督佟养和领兵大举进攻广西全州。
瞿式耜等人惊慌失措,不能自持。
沧海横流,方显英雄本色。
危难当前,一直活在桂林人民唾骂声中的郝永忠部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。
郝永忠亲率大军出灌恢道,一面发偏师扼守灌阳, 一面亲统主力星驰援全州。
十一月十三日,郝永忠于全州城外二十余里外的脚山列开阵势迎敌。
等清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脚山,郝永忠虎胆雄心,率精锐由小路包抄往全州城北关。
清军的大营正扎在北门,郝永忠身先士卒,率标镇马骑直冲虏营。
在这次战斗中,清军组成主要是由辽东汉人组成的“汉八旗”,属于清军中的“第二精锐”,战斗力仅次于正宗的“满八旗”。
但郝永忠豪气冲天,殊无惧色,一马当先,酣呼“杀贼”,士兵受此激励,无不奋勇争先。几个回合下来,清军奔溃北走。
郝永忠挥军追杀了三十里,杀虏千余级, 生擒两名清将,夺大西马三百余匹,小马无算,火炮、弓箭、衣甲、器械不计其数。
战斗结束,尽管对郝永忠抱在成见,瞿式耜也不得不在向永历帝奏捷疏中心悦诚服地赞道:“南安侯郝永忠诚不愧标名麟阁。”
驻跸于柳州的永历帝揽此奏捷疏,将首功记在郝永忠名下,由衷称赞“全阳奇捷,真中兴战功第一”。
郝永忠虽建奇功,但始终受到戴着有色眼镜的瞿式耜等人的质疑。而南明就在这样无休止的内耗中一点点垮台。
1648年,郝永忠不堪南明官员的排挤,退回荆、襄(今湖北省荆州市和襄樊市)山区,扼守房县(今湖北省房县,位鄂西北)、竹山(今房县西北)一带,转战于两湖和四川之间。1663年,在进攻四川巫山(川东奉节县东)中,被清军俘获,宁死不屈,壮烈牺牲,不负隆武帝所赐“永忠”之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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